谈判缉侦:谎者千诛

平宣市近期案件频发,都与一个名为“青鸟”的犯罪游戏有关。

曾经以为的幕后黑手竟只是他人棋子,徐婉和阎威宇距离真相,究竟还有多远?

1

午后,溽暑正盛。

夏蝉在树上撕心裂肺地振翅狂鸣,燥得躲在公司侧门的赵曼心烦意乱。她捋了把汗湿的刘海,等了一上午终于看见目标回来,赶忙扑过去道:“叔叔,我爸爸是冤枉的!”

被她抓住手臂的中年人一惊,赵曼还没来得及说话,便被另一股大力钳住肩膀甩了出去。

她重重跌倒在地,再抬头,正对上一个虎着脸的男人。

男人凑近蹲下,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音量说:“小朋友,你再闹,我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。”

赵曼半趴在地上,周身火辣辣地疼,闻言委屈得红了眼眶,“可我爸爸真的是冤枉的!”

“你爸死都死了,谁管他冤不冤枉呢?”男人嘲弄着掏出钱包,从中取出几张钞票假惺惺地扔到王曼脸上,“乖,回去好好上学吧。”

说完,便施施然揽过中年人道:“王总,走吧。”

中年人有些犹豫,“这孩子什么情况?”

男人对他耳语几句,他的目光便从一开始的疑惑变成了赤裸裸的鄙夷,头也不回地走进玻璃大门。

“不是的……”赵曼喃喃自语,眼泪顺着腮边滚下来。她眼神逐渐变得愤恨,挥开保安扶过来的手,咬牙从地上爬起来道:“程宇,你不得好死!”

赵曼一路反复念叨着这两句话回了家,进门后面对一脸担忧的老人,她咬牙切齿地说:“奶奶,我要杀了他给爸爸报仇!”

老人惊得连忙去捂她的嘴,可手抬了又抬,却颤抖着按住赵曼的后肩,将人抱进怀中,“傻孩子。”

2

自钱鑫死亡之后,平宣市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。就在阎、徐二人皆以为青鸟游戏以及那个手机app暂时沉寂时,命案却再次发生。

清晨,市内某居民楼内。

阎威宇打量眼前被紧绑在椅子上的男尸。他周身赤裸,眼睛半睁,上面还覆盖着一层污浊的灰膜,嘴里堵着中空口衔。

有法医汇报道:“死者,男,年龄三十岁上下,死亡时间超过12小时。口中有异物,体表无外伤;瞳孔扩大,睑结膜下充血,颜面肿胀,嘴唇、指甲发绀,颈浅表静脉扩张,疑似窒息死亡,具体的还需要带回去做组织病理学检查。另外大门门铃有提取到指纹信息,尸体脚下地毯有两处平行线压痕,距离约37公分。”

阎威宇用戴着手套的手探进去,在咽喉处摸到了密密麻麻的尖状物。他眯着眼睛用手电往里一照,“针?”

“对,应该是死者带着口衔的时候被人从中放入的,深处还有。”

阎威宇抽出手指,捻了捻带出来的干涸血沫,又蹲身看了看尸体的手脚。

上面除了正常捆绑出来的淤痕及周边摩擦破损外,不见有多余的挣扎痕迹,显然死者是心甘情愿被绑上的。这样看来就算之后被投针,死者也早已无法挣脱。

“玩够大的,房事中途死亡?”

“不好说。”法医摇头,隐晦地用手往下指了指,“男性若房事中死亡,这里还会硬很久,可是他的却是半疲软状态。况且按以往经验来看,就算玩这种特殊游戏致死,也基本都是意外扼死或者头罩闷死。”

阎威宇点头,交代了几句让众人将尸体装袋,保留好现场痕迹,转身出去和外面惴惴不安的报案人攀谈起来,“贵姓?”

“姓王。”报案人后怕道:“警官,这前一天还好好的大活人,怎么就……”

死者居住的单元楼是一梯两户构造,报案人是正是对门的邻居。

他早上起来出门,看见对面门开了一道小缝,高声提醒了几句,却始终无人回应。邻居心下存疑,轻轻推开了房门,正好和客厅端坐的男尸对了个正着。

阎威宇算了算时间,道:“昨日夜间,你有听到什么异动吗?”

邻居愁眉苦脸地想了想,不确定地说:“有点吵,呼呼啦啦的,像马达之类的声音,不过一两分钟就没了。”

死者体表未见明显伤痕,人却在一两分钟内窒息死亡,除了口鼻被堵之外,还有种可能是因为气流过猛,在死者口鼻周边形成负压带,空气难以进入呼吸系统导致憋气窒息。

这一点虽然吹风机也能做到,但想要更快速的死亡,还需要一个马力更强的东西。

阎威宇说:“那噪音是不是类似吸尘器之类的声音?”

“好像是。”

“几点的事?”

“夜里十二点多吧。”

阎威宇点了点头,“还能想起什么可疑情况吗?”

“唔,他叫了个女人来,我从猫眼上看到了。”报案人说完,犹豫道:“莫非那女人是凶手?”

阎威宇稀奇道:“你瞅人家干吗?”

报案人讪讪说:“他家夜里老有女人上门,我就是好奇。”

“哦,那女人长什么样?”

“她背对我,戴帽子,穿了一身红裙,有点胖。”报案人在门框上比了一下,“跟我差不多高。”

“之前见过吗?”

“看身形有点眼熟,来过不少次了应该。”

“穿了高跟鞋?”

“好像是旅游鞋。”

阎威宇颔首,估摸了一下身高,发短信给调取监控的陈君子及徐婉说明情况,自己走回去环视房间,贴着墙缝小心地去各个房间转了转,却并未找到吸尘器的存在。

他出来重新问道:“你平常有听过这个声音吗?”

报案人摇头,“从来没听过。”

阎威宇又去找了死者楼下的住户,住户仔细回忆了一番,也得出了和对门邻居如出一辙的回答。

阎威宇给两人登记完证人询问笔录,

不多时,徐婉和陈君子走了回来,后者一照面便说:“这小区只有单元门和电梯有监控。拉着物业的人一起看了,自死者归家进入单元楼内一直到第二天清晨,都未见一身红衣的女人进出过单元楼。”

“可是有一点比较奇怪,”徐婉说,“死者返回家的时候正在打电话,几次抬头眼睛基本都处于兴奋瞪大状态,有频繁舔嘴唇及点头动作,挂电话后面部愉悦,手指摩挲侧腰,说明他有性欲表现,电话有可能是约炮。”

阎威宇给她比了个大拇指,扭头问站在一边的物业负责人,说:“这栋楼里,年轻丰腴的,个子在一米七以上的女性有几个?”

负责人愁眉苦脸地想了一会,“警官,这楼里女的本来就不多,一米七以上的就俩,一个岁数挺大的了,另一个是消瘦挂的,年轻丰腴的也有,但个子差太多了。”

虽然这条线索暂时搁置,但死者并非死于意外却清晰明了。

阎威宇向陈君子交接好后,便带着徐婉直接奔向物业提供的死者单位地址,开始着手调查其社会关系。

3

巧的是,死者程宇所任职的,正是上一起绑架案中的受害者家属霍阳的公司。阎威宇在路上给霍阳打了电话,在其帮助下找了个人力主管,一路开绿灯召集齐了死者的同事领导,逐一谈话。

他询问谈话的时候,徐婉就在一边观察他们的面部表情,等只剩他俩的时候,徐婉说:“领导和下属同事对死者的评价两极分化,一方真心称赞,一方虚以委蛇。”

“正常。”阎威宇扣上手中的本,“谁对他厌恶感最重?”

“都差不多。”

他们走出会议室和主事的打了声招呼,便准备归队。行至大堂,忽听一阵喧哗声起,夹杂着刺耳的哭嚎,“让那天杀的程宇滚出来!”

二人一怔,主管头疼地揉了揉眉心,“这老太太又来了。”

“这什么情况?”

“这老太太儿子叫赵大海,也是我们公司的。两个月前因为泄露招标信息和猥亵女员工被开,后来听说一时想不开,喝药死了。”

“那跟程宇有啥关系?”

“程宇就是那个举报人,也拿出了照片证据。况且招标信息泄露的邮件确实是从赵大海的电脑IP上发出去的。”主管左右看了看,掩嘴说道:“不过程宇之前和赵大海都在争部门副经理的职位,本来赵大海岁数比较大,不论资历还是能力都比程宇强,后来出事了只能定程宇。”

“你是说……”

主管隐晦道:“底下人随便传的。”

阎威宇了然,把目光再次投向闹事的老人,“那赵大海家属经常这样闹吗?”

“可不是,他老妈和女儿隔三差五地就这样过来。”

言谈间,有保安架起老人,将她强行拖出了公司大门按到一边的花园台上。老人掩面哭泣,那保安就在一边耐心地陪着,还有在大厅的女员工走出去给老人擦眼泪。

主管还有事要忙,打了个招呼先走了。

等人走远了,徐婉才说:“那主管说起死者的时候鼻耸、上唇微挑,对死者存在厌恶感。而且他说话间有不自觉的点头动作,说明他对自己的话十分自信,认为那赵大海是被陷害的。”

闻言,阎威宇摸了摸下巴,“月本国有个谚语,撒谎吞千针,你听过吗?”

徐婉歪了歪头,片刻后猛地反应过来,和他并肩走了过去。

花园台上,老人沟壑密布的脸上挂满泪渍,见阎、徐两个穿制服的人来,她瞪大浑浊的双眼,抖着嘴唇就往前扑,“警察同志,我儿子有冤啊!”

老人下意识地避开阎威宇,选择了看着更好说话的徐婉,徐婉刻意缓和面部表情,做出一副乖巧的样子,揽住老人说:“奶奶,我们就是过来处理警情的,先送您回去,一路边走边说吧。”

她的话半真半假,老人成功被误导,以为阎、徐两人接到的警情是处理自己的闹事,没多坚持就跟着走了。

4

路上,老人絮絮叨叨地说——

“我儿子在这公司干了大半辈子,怎么会出卖公司的东西?”

“他们说我儿子跟个小姑娘不清不楚遭举报,可我孙女都有了!”

“我儿子惨啊!警察同志,求求你们帮帮我。”

……

两人一直耐心地听她说完,趁着停车等红灯的功夫,阎威宇说:“程宇死了。”

“死了?”老人抹了把泪,大半张脸被手挡着,“怎么死的?”

“他杀。”

“死了……”老人垂首,捂脸低喘,片刻后喃喃道:“死了就好。”

徐婉坐在前排,自上车起就一直从后视镜里紧盯老人的面部,敏锐地捕捉到了老人下撇又迅速敛起的唇角。

然而相不单论,仅凭这一点根本不能说明任何问题。徐婉冲阎威宇摇头示意,一路无话将老人送回了家。

巧的是,老人家距离死者程宇所住的小区极近,开车不过十几分钟。阎威宇心生警惕,假意要调查赵大海被陷害的始末,将老人一直送进了家门,还自来熟地拉开了鞋柜换拖鞋。

老人不疑有他,带着二人往客厅进,边走边说:“屋里乱,同志别介意。”

“不会,”阎威宇笑了笑,拉家常道:“就您自己住吗?”

“跟我孙女。”

“她不在吗?”

“应该上课去了。”

“在哪上呢?”

“永兴大学。”

又是永兴大学,不久前的剖尸案受害者和凶手也是出自这里。

阎威宇和徐婉对视一眼,又道:“那您身边没别人了吗?”

老人摇头,眼眶微红,泪珠半挂,“我老头死了,儿媳妇离婚了,本来还有个儿子,结果……”

见状,阎威宇歉意地伸手想抽出一旁桌子上放着纸巾给她擦泪,却不小心打翻了边上的半杯水。

粉白色的瓷杯从半人高的地方掉落,摔了个稀碎,徐婉赶忙打了下阎威宇毛躁的手,又蹲下用纸垫着收拾起了残局,“真对不起!他毛手毛脚地把您杯子碰掉了,这多少钱我们赔您一个吧?”

“那是别人送我孙女的,小东西。”老人摆摆手,和徐婉一起将碎片用纸裹好丢进垃圾桶里。

这个小插曲很快翻篇,阎、徐二人还要追查别的线索,例行公事问完情况后便起身告辞,临走前还不忘帮老人带走了垃圾。

可出了单元门,阎威宇却和徐婉默契地打开袋子,掏出了纸巾紧裹的碎片。

“徐小婉,你真是越来越上道了。”阎威宇把垃圾倒进桶里,将碎片重新小心放进随身携带的证物袋里。

徐婉说:“你要采指纹?”

“对,我开鞋柜看见几双高跟鞋,趁拿拖鞋的功夫比了一下,应该是39的鞋码,主人身高有可能在一米七。”

“你怀疑她孙女?”徐婉蹙眉。

“对。”

阎威宇把碎片带回队里交给了技术科,经过处理检对,上面有指纹符合在案发现场采集到的指纹。

阎威宇火速调出赵大海女儿赵曼的信息,徐婉看了,蹙眉说道:“她跟在死者身后进过单元楼,监控照到脸了,但不到十几分钟就出来了,而且衣着、身形不对,所以我和陈君子就没多注意。”

阎威宇点头,带上她一起直奔永兴大学。

永兴大学是上个世纪建成的,墙体斑驳,设施老化。枝叶茂密的攀藤植物覆盖住了绝大多数砖楼,暗红和墨绿错综交织,令人看了心情平稳。

赵曼虽被列为嫌疑人,但由于没有确凿证据,警方也不好直接冲进教室里抓人,阎徐二人便站在教学楼附近,静静等赵曼下课。

不多时,有铃声响起。学生们鱼贯而出,阎威宇仗着人高马大,越过层层人头,眼尖地捕捉到了赵曼的身影。他带着徐婉逆行踱近,可还未走到赵曼跟前,却被另一个人挡住了视线。

徐婉有些疑惑,“怎么是她?”

“这霍阳公司的员工爱心都能发散这么广?”阎威宇也纳闷,“上午给老太太擦了眼泪,下午接孙女?”

赵曼看见女员工一喜,张嘴说了什么,而后直接跟着她走了。

阎威宇和徐婉对视一眼,同时放慢了脚步,跟着那个曾给赵老太擦泪的女员工和赵曼身后走出了校园。

一直走到学校拐角的巷口,女员工才按响了路边停着的车。

赵曼有些急切地上前拉开车门钻了进去,女员工则在车前站了一会,左右看了看才拉开驾驶室的门,开车径直离去。

“嗯。”阎威宇立刻掏出手机拍下车辆信息,徐婉凑过去看,忽听得阎威宇咂了咂舌。

“有发现?”

阎威宇放大屏幕,一本正经地说:“车轱辘该打气了,你瞅瞅后座这歪的。”

“……”

徐婉原地深吸一口气压抑情绪,转身直接走人。

5

赵曼直到傍晚才回来,虽然外在特征与死者邻居描述得不符,却还是被阎、徐二人拦下带回队里。

她还是个学生,看见警察自己先慌了神,一路上都不敢说话,被请进审讯室的时候泪花都在眼睛里打转。

徐婉把审讯灯对准赵曼,打开录像机,微微一笑说:“你别怕,我们就是问点事情。昨天晚上你家附近的小区发生命案,有监控拍到你曾经去过死者所住的单元楼,你去做什么了?”

“我……我随便走走。”

“我补充一下,死者家门铃上有提取到指纹信息,经比对和你的一致。”阎威宇一拍桌子,“赵曼,我们现在怀疑你有犯罪嫌疑!”

赵曼吓得周身一抖,“我不是,我没有!”

她当然没有,前后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,死亡时间点也对不上,然而赵曼如果知晓案发经过,瞒而不发,同样也触犯了法律。

阎威宇刻意控制了用词,目的就是为了令她心生恐惧,露出破绽。

赵曼疯狂甩头,“我就是气不过,我想去找他要个说法!”

“因为你父亲?”

“对!他凭什么这么污蔑我爸爸?!”

“找到人了吗?”

赵曼摇头。

“为什么后来又离开了?”

赵曼半垂眸,低声说:“我后来害怕,就走了。”

“你看见什么了?”

摇头。

“那听见什么了?”

赵曼挑了下眼皮,又摇了摇头,“我就是害怕,所以后来走了。”

徐婉晃晃手指,在桌面画了个叉给阎威宇看。

赵曼既然敢在公司大门闹着找死者,门铃都按了,又怎么会因为害怕死者而走?从她的肢体语言来看,一定是有人跟她说了什么,不是在楼道里,就是电话中。

他们例行公事又问了几句,留下赵曼的签字和信息后将人送走,又抓紧时间去运营商那里查赵曼留在笔录上的手机号流水。

上面显示在昨晚六点四十曾有一个来电,对话持续了整整两分钟,算上上下楼的时间,正好符合赵曼进出单元楼的时间点。

那来电是本市的手机号,登记人却是位名叫陈倩的女性,调出户籍身份照上一看,正是那个与赵家祖孙有过接触的女员工。

6

第二天是个周末,阎威宇特意要求人力主管跑到公司加了个班,调出女员工的信息发给他。

女员工名叫陈倩,独身,外地人,就住在死者家顶层。

阎威宇拿到资料的第一时间,便召开电话会议把整个事情捋了一遍,“若是她真为凶手,也就解释了为何电梯和楼道口的监控均未能拍到有效线索。”

徐婉问:“因为她是熟人?”

“她有充足时间空间换衣服,死者对门邻居肯定也见过,所以觉得眼熟。况且矮装高,瘦扮胖,不是什么难的事情。”

陈君子接话道:“所以作案前后无需暴露在监控范围内,走楼梯一样可以进出到案发现场。”

“对,陈倩和死者是同事又是邻居,足以令他放松警惕。”

“那杀人动机呢?”

“死者曾经举报过一个叫赵大海的人猥亵女员工,刚我问那公司主管陈倩和死者的关系,说陈倩就是那个被猥亵的。”

“可是陈倩曾安慰过赵大海母亲,还去接他女儿放学。”徐婉说,“如果她真的被猥亵,应该做不到这些。”

阎威宇“嗯”了一声,说:“这也就解释了为何死者嘴里全是针,因为说谎吞千针。”

陈君子说:“足够马力吹走死者面部的空气还未造成面部损伤,面积小易携带,除了吹风机,还有什么?”

“吸尘器排除,风力内吸不足以吹走空气形成气流带。还有地毯上那两条平行线,应该也与凶器有关。”

这时,陈君子忽然对边上说了几句话,而后转过来说:“是吹水机。”

阎威宇一愣,“什么机?”

陈君子解释道:“一诺在我边上,她说自己之前养宠物用过吹水机,各项特征很符合。”

徐婉立时上网搜查,发了几张截图到群里,“长不过44公分,重量6公斤,体型小重量轻,最关键的——”她放大底部又截了一张,“底部有两条平行承重托,算上前后长度相距正好30几公分。”

“陈君子跟我去抓人!”

阎威宇登时便下了抓捕陈倩的命令,虽然将她在家中堵了个正着,却并未搜到吹水机的踪影,不知是否已被处理。

如果按照原来的办案模式,在无证据证物的情况下警方根本无权扣留陈倩,可现在有了徐婉这个犯罪谈判科专营成员,阎威宇当场便理直气壮地将人带了回去。

然而人进了审讯室,面对警方的询问,陈倩却始终以沉默相抵。

徐婉问了没几句,忽然伸手关掉了摄像机,起身把阎威宇请了出去。做好这一切后,她才转回坐下,面对陈倩放缓语气说道:“现在就你跟我,咱两个女人聊聊。”

屋门和审讯椅是平行的,处于陈倩盲区,徐婉刻意在门边留了道缝隙,确保阎威宇能听清并录下审讯室内的声音。

陈倩仍旧不语,徐婉单刀直入,点明道:“你们公司有个叫赵大海的,服药自尽了,对吗?”

陈倩犹豫着点头。

“你在公司曾经被猥亵过?是吧?”

“是。”

“当时为什么不报警?”

“……我怕丢脸。”

徐婉点头,“据说赵大海就是因为猥亵你曾经被死者,也就是程宇举报,是吗?”

陈倩收紧下颌肌肉,两侧嘴角下撇形成了倒U,“……是。”

“那你后来又为何会安抚他的母亲,去学校接他的女儿?”

“我……我可怜他们。”

徐婉看向她的眼睛,一字一顿地说:“陈倩,你真的,被赵大海猥亵了吗?”

陈倩喉结上下动了动,有些招架不住,“是。”

“你知道吗,”徐婉点了点自己的嘴角,“从表情学来看,下颌绷紧,嘴角下撇,是个体产生犯错认知的典型表现。”

“你确实被猥亵过,但不是赵大海。”她身体前倾,对陈倩形成了无言的压力,“所以,猥亵你的其实是程宇对不对?”

陈倩呼吸一滞,抬头不敢置信地看向徐婉。

“你怕丢脸,怕程宇说出去,所以当程宇找你陷害赵大海指责他猥亵你,你却同意了。”徐婉犀利道,“程宇手中有能威胁到你的把柄,是吗?”

陈倩的眼泪夺眶而出,她双手捂脸,啜泣起来,“我也是被逼的!他总是这样纠缠我,我搬家他也搬,总是用照片威胁我去找他,我的人生都毁了!”

“他毁了你的前半生,你却亲手毁了自己的后半生。”徐婉说,“死者喉口及食道全是钢针,周身带伤,你——”

徐婉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。

眼前的陈倩自她说到程宇的死状开始,眉毛上挑,下颚低垂,产生了瞬间的惊愕表情,根本不像是一个凶手听到自己所害之人的正常反应。

徐婉内心生疑,从档案袋里抽出死者的现场照片,摆到了陈倩面前,紧盯着她的面部表情。

陈倩从她有抽取动作后便有了心理准备,此时骤然看到程宇青灰僵直的脸,也没有过大的反应,只是盯了几秒钟就移开了视线,有一种莫名地如释重负之感。

这种如释重负,根本不应该出现在凶手的脸上。

按常理来讲,真正的凶手看到被害者照片的时候,不管是恶心、厌恨、轻蔑,哪怕害怕都是正常的,能出现轻松反应,只能说明一件事——那就是陈倩,根本不是杀害程宇的真正凶手。

7

阎威宇就在门外听了全程,虽然看不到陈倩的面部表情,但是从徐婉的行为上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。

徐婉人还站在审讯椅前,另一只手贴在裤边,不着痕迹地指指陈倩又摆了摆,示意抓错了人。

蓦地,阎威宇想起了之前那个一侧略扁的轮胎。

假如那不是车胎没气,而是有人坐于其中呢?假如那赵大海没死,而是躲起来找到陈倩,为自己亲手复仇呢?

阎威宇愈发觉得自己摸到了真相。

赵大海是个男人,从女儿身高来看必然会在一米七以上,而中年男性的身材再怎么瘦,相较女性的也会更为健壮,所以这份健壮从背后看去,透过模糊的猫眼被认为成丰腴的女性也不稀奇。

况且当初监控筛查的主要是女性,赵大海身为男性光明正大地进出,根本不会吸引警方注意,因为锁定嫌疑人的方向一开始就是错的!

阎威宇当机立断调出赵大海的信息资料,等照片发过来,却惊愕地发现凶手早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。

那赵大海不是别人,正是死者对门那个报案的邻居!

他向警方提供的证人信息都是假的,但因为说得太快,彼时阎威宇又在低头记录,根本没能发现他的谎言。

阎威宇立即命令各方戒备,带人火速冲过去却摸了个空,几经周折,最终在赵家祖孙所住的单元楼口将徘徊不停的赵大海捉拿归案,又在他的指证下,从他暂住的家中搜出了包含着一顶假发、整套女性衣物,和一个底托平行距离与案发现场一致的吹水机,并且在吹水机尾部抽风口处还发现了与死者家地毯同样材质的纤维。

赵大海被抓后未做过多挣扎,进了警局后便平静地交代了一切,“人是我杀的。”

“因为他污蔑了你?”

“对。”赵大海痛快承认,“无论是漏标还是猥亵女员工,他都把自己做过的事情都扣在我头上,害我百口莫辩,这辈子都完了。”

“所以你纵容你女儿、老妈天天去公司闹?闹不过就杀人了事?”

阎威宇不知道赵家祖孙是否和赵大海串通一气,所以特意设置了二人知道赵大海未死的语境前提,等待赵大海自己说出真相。

赵大海闻言摇了摇头,说:“他们不知道,我本来留遗书是想在公司门口药死自己,但是被拦下来了。”

“那人是谁?”

赵大海沉默。

阎威宇放松对他的紧逼,转而问道:“把你的犯罪过程交代清楚。”

赵大海顿了半响,哑着嗓子说出了自己杀人的经过。他在“死”后一周内得到了救命恩人的资助,花大价钱租下了死者对门的房子,闭门不出,只一心摸透死者的生活规律。

而后他与陈倩取得联系,制定杀人计划,终于在前天托陈倩给自己画了个浓妆,戴好帽子假发换上长裙,趁着夜晚难以看清的时候假扮成陈倩的样子进入死者家中,实施犯罪。

他的作案过程和阎威宇猜的差不多,然而阎威宇最关心的,还是他怎能胆大包天到能与警方这样正面交锋。

“也是他教我的。”赵大海说:“他说你们警方会读心术,所以话一定要捡真的说,不能撒谎隐瞒。”

“你胆子就这么大,不怕我们当场将你缉拿归案?”

“怕,当然怕。”赵大海自嘲道,“我懂杀人偿命,无非就是时间早晚。只是他有要求,我便要报恩。”

徐婉问:“那个救你的人?”

“对。”

“他什么要求?”

“玩个大冒险游戏,好像叫什么青鸟。”

又是青鸟游戏!徐婉瞳孔骤缩,手脚冰凉。

她虽然知道钱鑫的死不是终点,但却也猜不透这个游戏背后,究竟还隐藏着多少人。

徐婉感觉自己就像在玩一场披荆斩棘拯救王子的冒险游戏。小怪解决了一个又一个,却始终摸不到大Boss的线索马脚,更遑论救出她的王子。

她头脑浑噩,严重不在状态,不仅笔录一字未记,后半场的讯问也几乎是阎威宇一个人完成的,令后者频频担心侧目。

尾声

等结束讯问工作命人带走赵大海后,阎威宇才回屋,从兜里摸了颗糖出来,用糖纸边戳了戳呆坐在审讯室内的徐婉。

徐婉被脸上的麻痒吸引回注意力,接过糖却并未打开,只拿在手里郁郁寡欢。

“别想了。”阎威宇安慰道,“只有蛇出洞了,我们才有打到蛇的可能性。”

徐婉勉强笑笑,垂下眼皮说:“我未婚夫徐东,已经失踪超过半年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他的断手还在家里冰柜里冻着,就算找到他了,也没了接回去的可能性了对不对?”

“……”

“我们面对的不单是一个犯罪者,还有无数的从犯。我一想到他们躲在屏幕背后沾沾自喜地下注决定别人的命运生死,我就恶心。”

阎威宇正要开口说什么,徐婉却深吸一口气,恢复成平日里冷静沉稳的样子,“算了,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,我一会再去审一遍赵大海。”

她站起来,手机里却传来一阵铃声,那是专属于徐东的来电音。

徐婉脸色一变,掏出手机划开,对面“刺刺啦啦”地一阵响,传来了经处理的电子音,“恭喜两位玩家,即将到达游戏终点。”

徐婉咬牙,“徐东呢?你把徐东怎么样了?!”

“探路先锋,总有牺牲。”电子音说道,“加油,我的警官们,差一点你们就发现我了。”

阎威宇接过电话,“大Boss,怎么称呼?”

“叫我——”电子音拖长声道:“千金子。”

“哟呵,感情你也是千金子?”

那边笑道:“我本来就是千金子啊。”

说完,他便挂了电话,时间不长不短,正好卡在了29秒。

徐婉看了一眼阎威宇,张了张嘴,却不知道要说什么。后者却晃了晃自己的手机,“录下来了,回去看看能不能做音轨剥离。”

徐婉顿了半响后点头,问道:“还有,他说我们差一点就发现他了,到底是从哪里差的这一点?”

“从头捋!”阎威宇说:“叫上陈君子一起,我就不信抓不到他的马脚!”

他转过头来,大力拍了拍徐婉的后心,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,你放心,哥帮你把男人找回来!”

背上的手又大又暖,顺着单薄的衣裳一直钻进了徐婉的心里。她定定看了阎威宇许久,看得后者一脸莫名地挠了挠头,才第一次冲他展开笑颜,遥遥道:“谢谢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