谈判缉侦:尘埃落定(终·上)
平宣市近期案件频发,都与一个名为“青鸟”的犯罪游戏有关。
幕后真凶露出獠牙,终于拉开真相的帷幕,被掩盖的真相浮出水面,被拖欠的血债以命偿还。
一切,终将尘埃落定。
1
傍晚,残阳西挂,两边的树枝被初秋的凉风吹拂得摇摆不断,树叶沙沙作响,扭曲着枝干在地面上投下模糊不清的影子,与黑暗融为一体。
霍阳站在车前,脚边环绕一地烟头。
他望着眼前的“天堂公墓”四个大字,又深深吸了一口手中最后的半截烟,才用两指掐灭,缓缓走了进去。
两侧惨白的墓碑鳞次栉比,黑白照片上的人脸映着夕阳金辉,纷纷注视着霍阳面无表情的脸。
这是他儿子儿媳长眠的地方,是他最痛心的地方,也是他最畏惧的地方。
因为这里,埋藏着他的罪。
霍阳来来回回绕了许久,才在儿子儿媳墓碑边见到了邀约自己的人。
那人戴着兜帽没有回头,只是站在原地,毫不客气地说:“你迟到了。”
“接到你的短信就来了,外面抽了根烟。”霍阳走了过去,用手拂了一下儿子儿媳墓碑上的土。
随着灰尘被略微抹去,两张年轻的脸也彻底暴露出来,带着意气风发的笑意。
那人瞥了一眼,冷笑道:“别露出他俩的脸,碍眼。”
霍阳沉下面色,带着令人心悸的阴狠之色,“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?是不是觉得翅膀硬了,我治不了你了?”
“不敢。”那人笑了,点了点自己跟前的墓碑,“只是他们在这儿看着,总要避嫌的好。”
霍阳皱眉,咬着后槽牙道:“你是不是想下去陪他们了?”
“不是我,是你。”那人转过身来抬起手,轻轻松松地说,“霍阳,你活得够久了。”
霍阳一惊,瞳孔骤缩,浑浊的眼睛倒映出面前一把直指自己眉心的枪。
他抖起干裂的嘴唇,不敢置信道:“你……”
“嘘!”那人笑笑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,把身旁的黑袋子踢到他脚边,“霍总,去烧纸钱吧。”
霍阳战战兢兢地矮身捡起袋子,一路被枪威逼着走到焚烧炉前。
他点燃纸钱掷了进去,冷汗浸湿了一后背。
过程中,那人始终低声哼唱:“用我的小眼睛,看着他死去;用我的针和线,为他做寿衣……”
霍阳听得心悸,他头晕目眩,开始后悔自己没带保镖,暗恨自己的冲动,可更多的,却是在担心万一自己有个三长两短,小孙子霍天林怎么办。
他烧完纸钱半侧过头,用余光瞥着那人兜帽之下的脸,强装镇定地说:“我烧完了,你还要怎么样?”
“用我的小本子,我来做牧师;用我的枪和凿,为他做坟墓……”
后者不答,继续哼唱着自己嘴里不成调的童谣,咿咿呀呀地回荡在空旷的焚烧处里,带着空灵的回音,在暮色的衬托下带来无尽的恐惧之感,唱得霍阳毛骨悚然。
而后,那人在霍阳惊恐的视线中作势扣动扳机。
“不!!”
一瞬间,霍阳全身的血液涌向头顶,他下意识地向前扑身躲避,大腿却被焚烧口边缘绊到,几个抓挠后失去重心意外掉了进去,立刻被里面还未烧尽的纸钱燎了半边脸皮。
有些许火星都迸溅进眼睛里,灼痛无比,可霍阳对此却做不出任何反应。
他头朝下趴在纸钱余烬里,眼睛上翻,搭在焚烧口边缘的腿脚不住地癫痫,嘴里也开始模模糊糊地说起了癔语。
那人放下手里的枪注视着他,片刻后抬起另一只手,用袖子垫着抓起一旁的挑棍,棍尖直指霍阳的后颈,慢慢结尾道:“用我的弓和箭,我杀死了报丧鸟。”
“当”地一声,鸟雀惊飞,带走天边最后一丝光亮。
片刻后,墓园重归平静。
2
自上次千金子打来电话后过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,阎威宇几人的追查工作却始终无法顺利进行。
技术科的同事帮着做了音轨剥离,发现那边不仅处理得背景干净无杂音,就连人声也是提前录制好的二次剪辑版,做不出任何的复原。
阎威宇、徐婉和陈君子私下里做了张表格,把上起案件所有牵扯到的人都细心罗列出来,分别跟踪追查生活轨迹,几乎每个人都写了份分析报告,却始终一无所获。
他们甚至开始怀疑千金子口中的“差点被发现”,会不会又是他投出的烟雾弹,只为迷惑他们的视线。
就在大家一筹莫展,犹豫着要不要上报挑明这个游戏的存在之际,假千金子王鑫的手机APP突然在凌晨推送了一条消息:尘埃落定,血债血偿。
阎威宇早上起来才看见,本来想和徐婉陈君子一起研究这条推送信息的含义,却接到了墓园的报警——房地产大鳄霍阳惨死焚烧炉内。
阎威宇站在天堂公墓的焚烧炉前,眯着眼睛看着炉内已经死亡的霍阳被人小心翼翼地抬了出来。
霍阳神色惊恐,半侧脸皮已经溃烂不成形,右眼被烧煳,勉强完好的左眼上覆盖着一层死气沉沉的灰膜。
法医当场就进行了初步尸检,在尸体后颈发现了一处深度未知的圆形伤口。
阎威宇握紧兜里从假千金子那里收缴来的手机,半垂下眼皮,目光冷然。
身边的法医还在汇报初步尸检的结果,他蹲下身用手轻拂过地上杂乱的脚印,而后捻了捻指尖的灰尘,又仰头仔细观察焚烧炉周边的痕迹。
焚烧口左右两侧各有四道拉长指痕,前方地面上有多处延展线条,还有一根长铁棍斜斜躺在附近,目测就是造成霍阳颈后伤口的真凶。
守墓人在一边结结巴巴地说:“霍先生经常晚上过来扫墓,一待就待到很晚,我们一般就留个门,结果谁知道今天一早他……”
阎威宇起身问道:“当时还有谁在园区?”
“应……应该没人了,这扫墓的到晚上基本都走了。”
“不可能,”阎威宇说,“霍阳身边肯定是有人在。”
焚烧炉前的地面是水泥地,按说不会留下过多脚印线索,可架不住有人刻意用脚碾过,造成不自然的白色划痕。
他偏头看了看周围的焚烧炉,道:“你把入园登记册拿过来。”
守墓人没动,忽然擦了擦头上的汗,“那什么,我们……”
“没有?”阎威宇挑眉,啧了一声说,“算了,你带我去看看霍家的墓吧。”
霍家的墓位处整个天堂公墓最僻静的位置,是坐西向东的富贵位,就连墓碑也比别人都高出一截。
可奇怪的是,墓碑表面却笼罩着一层薄灰,只有碑面逝者的照片是清晰的,就连祭品都没有,香火炉里也遍布杂草土灰,甚至还没有边上那座墓来得干净。
打眼一看,十有八九都会以为霍阳扫错了墓。
“那家刚扫过?”阎威宇指了指霍家边上的墓碑。
守墓人看了一眼说:“这家也是登记在霍先生名下的。”
“两个墓?”阎威宇略皱眉,仔仔细细打量了一圈旁边的墓碑。
那墓碑凭空矮了一截,材质规模之类的倒是和霍阳儿子儿媳一样,也是一对年轻的夫妻,上面写着“赵城辉及顾苑之墓”几个大字。
“这墓主和霍阳什么关系?”
“不清楚。”守墓人老实回答。
“有别人来扫这个墓吗?”
“应该是有。”
“那还有别的墓挂名在霍阳名下吗?”
“好像有,而且啊——”他神神秘秘地凑过来,说道,“我听说那个墓,里面的尸体火化的时候还少了只手呢。”
阎威宇纳闷道:“你怎么知道的?”
“我们这儿都是一条龙的服务,拐弯出去就是殡仪馆,前脚火化后脚直接下葬,都是自己公司的人当然知道了!”
“那墓主叫什么?位置呢?”
“这个……这个不太清楚……”
“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?”阎威宇奇道,“你老板没开了你真是奇迹。算了,你把你们这墓地的文件找出来,我自己查!”
守墓人唯唯诺诺地带着他往办公室走,半路碰到了查完监控的陈君子和徐婉。
他把大致情况和两人说完后,陈君子调出手机照片道:“这墓园监控极少,范围也不广。但根据现有监控显示,凶手应该是这个蓝衣人。”
“怎么说?”
“在监控能照到的范围内能清晰看到他用枪抵在霍阳身后,但是焚烧处内无监控,只能看到他后续在霍阳入园一个半小时后离去。”
“体貌特征能看清吗?”
“不能,太模糊了,他又戴着帽子。”陈君子摇了摇头,“反正身材中等,目测不算太高。”
阎威宇放大扫了一眼,发现监控模糊得就连男女都分辨不出来,只好把手机丢还给陈君子道:“先这么着吧,你们跟我俩去翻翻墓地花名册,看能不能找出点线索来。”
3
墓地档案室在园区紧南边,室内靠墙放了十几个被塞得满满当当的文件柜和一套桌椅,其中光是墓地登记合同就占了足足五个一人多高的柜子。
阎威宇在门口粗略一望,顿时觉得脑壳都疼。
他戳戳几个人里面文化最高的徐婉,搓手笑道:“徐小婉,到你发光发热的时候了。我还得回去看现场,就不——”
徐婉冷笑一声,和陈君子对视一眼,各伸一只手钳住阎威宇的双臂,“阎队,这事得大家齐心协力。”
她和陈君子一个使劲,将扒着门边的阎威宇推了进去,伸手指了一个最厚的文件柜给他,“好好看,咱今儿谁看不完都别回家。”
“可是焚烧处那边——”
“我来。”陈君子从善如流地答道,轻轻松松地掰开阎威宇抠着自己袖子的手指,面不改色道,“你跟徐婉在这里查吧,剩下的都放心交给我。”
说完,他就转身一溜烟跑了。
阎威宇这才后知后觉地琢磨过来自己被涮了,可看着已经抽出档案夹翻看的徐婉,他也只好老老实实地跟着抽出一份翻看起来。
守墓人笔录还没做完,打了个招呼关上门也走了,寂静的室内一时只闻两人轻浅的呼吸声。
阎威宇把椅子让给了徐婉,自己盘腿大大咧咧坐在地板上,看一会儿档案合同就抬头看一眼徐婉,像个多动症晚期。
“好好查。”徐婉头都不抬。
“这不查累了吗?哎徐婉,我忽然发现你手还挺好看啊。”阎威宇没话找话。
徐婉没说话,只眼神古怪地抬头瞥了他一眼。
“怎么了?”
“没什么。”徐婉复又低头,把看完的合同放到一边,“我未婚夫也夸过我手好看。”
“那是英雄所见略同。”阎威宇嘿嘿一笑,“等找着他了,我得跟他好好——”
阎威宇话音戛然而止,徐婉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他一眼,只见阎威宇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,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:“徐东失踪是不是有一年半左右的时间了?”
“嗯。”徐婉不想过多谈论这个话题,垂下眼皮敷衍了一声,“怎么了?”
“没事,就是问问。”阎威宇背过身子,在灯光下又凑近合同仔细看了几遍。
他摩挲着手里终于找到的合同,皱眉思索。
合同上面的墓地约在一年半前下葬,墓主没有照片和其他详细信息,甚至连死亡证明都没有,却同样登记在霍阳名下,还有守墓人口中那缺失一只手的尸体……
若是换作往常,阎威宇并不会多想。可是联想到早上的那句推送,他忽然生出了几分莫名的猜测。
阎威宇若无其事地把合同窝折塞进袖子里,才起身道:“你先看着,我忽然想到了点事情,得去找一趟那个守墓……你别这么看着我,是真有事!”
他在徐婉的死亡直视中连着发了好几个毒誓证明自己不是临阵脱逃,才终于狼狈地从档案室里跑了出来。
阎威宇一路小跑直接找到守墓人,把他拉到了无人的角落,才从袖子里掏出来合同问道:“这墓什么信息都没有,你关于它还知道什么?”
守墓人一看,摇头道:“知道的都跟您说了。霍先生也没说那么多,我们这种私墓都是拿钱办事,没有公墓要的手续那么多。”
“……我知道了。”阎威宇捏了捏眉心叮嘱道,“你别跟任何人说这件事,特别是刚才和我在一起的那个女警。”
说完,他转身就走。
4
霍阳的尸检结果下午就出来了,经法医鉴定,系死于非外伤性颅内血管破裂引起的出血,后颈伤口只是浅表皮层破损,并非致命伤。
像霍阳这个年纪,尤其是平日里养尊处优的人一般都会患有高血压,在遭受外界刺激的情况下,确实极易会引起突发性脑出血。
然而这并不代表霍阳就是单纯地死于意外。
最关键的问题还是在蓝衣人身上。
他究竟是谁?又和霍阳有什么瓜葛,才会对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心生杀意,又在最后关头选择收手呢?
阎威宇思前想后,决定从霍阳的日常人际及社会关系下手,分了两拨人去查,自己则联系了霍阳的秘书,想带着徐婉去了霍阳公司,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。
霍阳的办公室装修极简,整体黑白两色设计,连盆绿植都没有,除了桌子就是柜子。偌大的办公室里,唯一的装饰品竟只有桌上的一个飞鸟标本,颜色鲜艳亮丽,华美生辉,宛如一只真正的鸟栖息在山枝之间。
阎威宇随手拿起来,摩挲了一下问道:“这活体标本还是假的啊?”
秘书是知道霍阳死亡一事的,闻言勉强笑了一下道:“假的,人工做的点翠标本。”
“点翠?”
“嗯,原本是用来制作古代首饰的,听说都是从活鸟身上拔头羽,您别看这一小只,花的钱能租下我们半个大楼。”
阎威宇一听,赶忙恭恭敬敬地放下去,唯恐碰坏了让自己赔。
徐婉从鼻子里哼了声气音算作嘲笑,伸手打开霍阳的柜子随意翻了翻,问道:“霍先生是有很多这样的奢侈装饰吗?”
她是知道点翠工艺的,也知道属于国家保护动物的翠鸟无法人工繁殖,至少要从东南亚地区大量走私鲜活鸟类,边拔边做才能制成这样一个小摆件。
只是不知这个走私,与霍阳之死有没有关系。
秘书闻言摇了摇头,道:“这是霍先生儿子的,他死后霍先生就把这摆件放到了公司,估计是太贵重怕孙子碰坏了。”
徐婉“哦”了一声不再说话,却看到阎威宇在秘书身后冲自己挥了挥手,指尖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。
她不动声色地放下了手里的东西,说道:“我们了解得差不多了,有事随时联系您,您先忙着。”
秘书客气地应了,将两人一直送到了地下停车场才走。
等车开出来,阎威宇才从兜里掏出方才的东西交到徐婉手上。
那是两把徐婉从未见过的空心机械锁匙,她翻来覆去看了看,迟疑道:“这是……保险柜钥匙?”
“聪明。”阎威宇夸奖道,“我从那标本底下抠出来的。”
仅仅数秒的时间,阎威宇就发现并抠下了钥匙,还能假装怕碰坏撇清干系……
徐婉由衷夸赞道:“你不去当扒手都可惜了。”
“怎么说话的?我这是多才多艺。”阎威宇瞥了她一眼,“霍阳把它明目张胆地放在鸟底座下面,就是吃准了大家都知道这东西贵不敢碰,侧面也保护了钥匙的安全。所以你猜猜,这保险柜在哪儿?”
“家里。”徐婉笃定道,“钥匙和柜子分开放最保险,就算有人不小心拿了钥匙,在没有主人允许的情况下也断然摸不到保险柜的边。”
“加十分。”阎威宇趁着红灯冲她挤挤眼睛。
“可是你不知道密码,光有钥匙也不行啊。”
“谁说的?这两把不一样,一看就是主钥和备用钥,两个一起不用密码也能打开。”阎威宇吹了声口哨,“走啊,跟哥去端他老窝。”
他用词十分不客气,甚至暗含了一丝本人都难以察觉的厌恶。
徐婉捕捉到了他的语境点,却不知这份反感从何而来,只是侧头看了他一眼,不再做声。
5
霍阳家位于平宣市最大的别墅区内,阎威宇和徐婉刚按了围栏的门铃不过几分钟,老管家就红着眼眶出来,客气地将两人迎了进去。
阎威宇掩嘴问道:“孩子呢?”
“上学呢,还不知道先生没了。”管家擦擦眼角,“这孩子命苦啊,先是父母没了,这才刚过几年,先生又……你们可千万要抓到凶手啊!”
徐婉问道:“霍阳一夜未归,你们就没人发现不对吗?”
“霍先生经常这样一晚不回来在公司处理事情,我们都习惯了,况且他打了电话说晚上有事……”
“打电话?”阎威宇立马问道,“说什么了?”
“就说有点事,没详说别的。”
明明是给自己的儿子儿媳扫墓,却说是有事……
阎威宇又问道:“霍先生书房在哪里?”
老管家困惑道:“书房?”
“是这样的,”阎威宇脸不红心不跳地胡诌道,“我们在案发现场发现霍先生用手指沾灰写下了‘书房’两字,就想过来看能不能找到线索。”
老管家恍然大悟,引着两人上了二楼走进书房,一路边走边说:“霍先生的书房里基本就是书啊文件之类的,也没什么特别的。哦,还有一个保险柜,就在书桌下面,只是平时先生拿钥匙锁着,里面有什么我们也不知道。”
找的就是那个保险柜。
阎威宇和徐婉对视一眼,默契地转移了话题。
徐婉是见识过阎威宇手速的,进门之后就马上侧身挡住了管家的视线,以调查霍阳平日生活情况为由吸引了管家的全部注意力,为阎威宇争取了时间。
阎威宇装模作样地翻了翻桌上其他东西,才借着关抽屉的动作打开保险柜,把从中翻到的文件藏进了袖子里。
他起来作势翻弄抽屉,状似无意地问道:“对了,霍先生的儿子儿媳是怎么回事?”
管家从徐婉身后探了个头,唏嘘道:“这说起来也是可惜了。他儿子霍学可是永兴大学的心理学教授,据说还发表了不少论文,只是天妒英才,跟媳妇一起出车祸死了。”
“意外?”
“说是意外……”管家低声说,“但后来听说是病人家属报复,嫌他没治好自己媳妇的病。可要我说啊,那心病哪那么好治?又没个能对症的药,也不能全赖他啊。”
在听到霍阳儿子具体死因的瞬间,徐婉就皱起了眉,接下来再也没说过话。
阎威宇注意到了,和管家又聊了两句便匆匆告辞。
他出了霍阳家就把刚才拿到的东西交给徐婉,“你看看吧,好像是一个什么研究,全英文我看着费劲。”
“论心理操控的可行性研究与报告……”徐婉往后连着翻了好几页,才喃喃道,“果然是他。”
“谁?”
“霍学,我上学的时候就听过他的事迹,只是一直不知道他的名字。他是提出人为心理操控理念的第一人,但是臭名昭著,因为在病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做活体实验,还因此死过人。”
“死人?”
“对。”徐婉头都不抬,“具体的不太清楚,但是他这篇心理操控的论文研究提出初步构思后被业界好多人不齿,后来听说出车祸死了,没想到就是霍阳的儿子——不对!”
徐婉粗暴地把后续文件直接从曲别针下撤出,就地蹲下摆到一起,“这前后不是一个人写的。”
阎威宇一脸蒙,“什么意思?”
“英文语序、专业术语,还有案例描述方式都不一样,如果说前一个是霍学这个心理学教授写的,后面那个根本就是半路出家的门外汉!还有这些案例——”
徐婉浑身都在发抖,“霍学之前只有抑郁症女人的例子,可是后面的……后面的根本就是青鸟游戏,最后的几个临床分析案例都是最近发生过的!”
她抬起头一把抓住阎威宇的手臂,五指深陷进了他的手臂肌肉中,“如果说霍学是青鸟游戏的初创者,那么参与补充的人肯定是千金子!”
徐婉目眦欲裂,“是霍阳,幕后真凶就是他!”
手臂泛起一阵尖锐的痛感,漾起青白一片。阎威宇张了张嘴,忽然反手揽住徐婉,半强迫地把人带回了车上。
到了车上,徐婉的情绪仍旧不稳。她呼吸急促,一言不发,只盯着自己的手怔愣出神,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。
阎威宇心里做了几番斗争,终于下定决心从储物箱里拿出那份无名墓主的合同,“这是我上午调查到霍阳名下的另一份墓地,守墓人说,那个尸体火化的时候少了一只手。”
“!!!”
徐婉瞬间抬头,僵直的脖颈关节咔咔作响。
阎威宇说:“如果霍阳与青鸟游戏有关,那缺了一只手的墓主,我觉得……我觉得可能是……”
“不会的,不可能!”徐婉厉声反驳,声音在阎威宇的注视中也越来越小,尾音几乎消失在唇瓣碰撞之间。
她眼前模糊一片,面色惨白,就连嘴唇都尽失血色。
仿佛是想让自己相信似的,徐婉始终喃喃低语:“不会的,不可能的……”
“你那里还冻着他的手,开墓以后如果有残存骨节,就化验DNA吧。”阎威宇低声说完,探过身子长臂一伸,将徐婉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,“是真是假,总要有个结果。”
出乎他意料地,肩膀处并未传来濡湿之感。
徐婉埋在他肩侧良久,才最终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,目光锐利坚韧,再不见半分泪光,“走吧,去墓地。”
6
万幸的是,那座无名墓中的骨灰盒还残存着未被高温碳化的骨节。虽然细胞活性几近于无,但还是和徐东的断手一起打包送去了检验。
检验需要大概五天的时间,在第四天的中午,关于霍阳的社会关系调查反倒先出了结果。
陈君子把材料铺了一桌子,重点人名用笔圈出来,在证物板上画了一组人物关系图,里面还掺杂着过去几起案件的凶手及被害人。
“根据我们的走访,霍阳人在工作上没什么太大的仇家,唯一的败笔是在他儿子霍学身上。”陈君子用马克笔敲击了一下板面,“按照阎队他们的发现,霍学在四年前曾经因为实验失败害死了一个名叫顾苑的抑郁症患者,她丈夫赵城辉为了报复制造了一起车祸,与霍学夫妻同归于尽,但是这里面还有最关键的一个人。”
陈君子在赵城辉和顾苑的名字下拉了一条线,“俩人的女儿,后来在霍阳的运转下销声匿迹的赵依依。”
有人发问道:“那和上几次的案件有什么关系?”
“上上起案件的凶手王鑫,是霍学的学生,曾经参与过霍学的实验研究,而他绑架的则是霍学的儿子;上起案件的受害者程宇和凶手赵大海,则是协同处理整个车祸事件的公关负责人。”
陈君子把材料放到投影仪下,用手指点了点道:“他们当时不知道怎么运作的,硬是把车祸原因扯成了赵城辉酒驾,后来消息封锁就没下文了。”
徐婉说:“所以,是赵依依在背后复仇?”
“难说。”陈君子翻出一份四年前的新闻报道,上面印着一个女孩子跪地痛哭的照片,“我后来查了当年的事故认定书,赵依依是在上面按手印签过字的。根据当时办案人员回忆说,她当时好像才上高中,整个流程都是在霍阳的陪同下进行的。”
徐婉看着那张照片,总觉得里面的人有几分眼熟。
可是一个父母双亡、无依无靠的少女,究竟是怎样被霍阳威逼利诱,才会咬牙签下这样一份有违事实的责任书,最后又在偌大个平宣市就此消失的呢?
阎威宇沉思片刻,问道:“还有别的发现吗?”
陈君子点头,“霍阳名下有一张银行卡比较特殊,里面每月都会往来大额流水,且都是他自己汇款进去,全部都是一周内被别人在平宣本地的ATM内取走钱。现在查到的最近一笔是霍阳被害前一天打的,还没有提款记录,不排除是赵依依的可能性。”
“也就是说明天,取款人一定会出现?”
“对。”
“圈定提款机范围了吗?”
“定了,他只从这两台取钱。”
“成。”阎威宇点头,“明天你跟我分别带人盯着,徐婉留队里待命。”
“是!”
任务部署下去之后,陈君子终于准时下班回了家。
他打开门的时候顾一诺正在做饭,此时正听见房门动静走出来,手里还举着半勺尝味的汤,“今天这么早?”
“嗯,案子有进展,阎队就让大家都早回去休息了。”陈君子解开扣子,随手把衣服丢在一边,凑过去就要喝勺子里的汤。
“洗手!”顾一诺嗔道,却还是乖乖举高手,由着陈君子把嘴贴上来,“什么进展啊?”
“盯梢,霍阳名下有张卡,目测取钱的就是嫌疑人,位置基本都划定了。”陈君子咂咂嘴,“鱼汤?”
顾一诺笑了,“舌头还挺好使,我还买了红酒和蛋糕呢。”
“哟,今什么日子啊这么隆重?”
“一会儿告诉你。”顾一诺推了推他,“赶快换衣服吃饭吧。”
“遵命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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